台湾岛的高山族,清以前都称“番”,后来日本侵略者称之为“蕃”,多了个草字头,而后改称“高砂族”。台湾光复后,高山族被称为“山胞”。1994年,岛内从事原住民运动的人士要求改称为“原住民”。
弱势的“九族”
不论番、蕃、高砂族、高山族,还是山胞,其实都是外人给的名称。在古早年代,台湾原住民并没有“族”的概念,只有部落、家族、我们。有的自称“Atayal”(泰雅),有的自称“Tsou”(邹),有的自称“Bunun”(布农)、“Tao”(达悟)……,在各自族语中都是“人”的意思。在后来人类学者的研究中,才将这些自称变成“族”的名称。
在台湾,原住民只是一个统称。根据不同的语言和文化风俗,日据时代日本的人类学者,将其分为9个族群,国民党政权来台后,延续了这样的分类,也就是阿美、卑南、排湾、鲁凯、泰雅、布农、赛夏、邹、达悟(或称雅美)。很多来过台湾交流的大陆朋友,大概都去过一个旅游景点“九族文化村”,所谓的九族,就是这个意思。
这种九族的分类,延续了几十年。2000年后,台湾当局又陆续认定太鲁阁族(原泰雅族的一支)和邵族(原邹族的一支)。而事实上,早在清代时就逐渐被汉化的平埔族群(平埔指居住在平地),也应该属于原住民,但一两百年来,他们已经完全隐身于汉人之中了。从人类学上,平埔族群大概包含了十多个族,其中的噶玛兰族由于语言还保留着,在5年前被列入原住民。今年1月,又从阿美族中分出撒奇莱雅族,所以现在被认定的原住民,已经有13个族。
原住民的总人口约46万人,只占岛内总人口不到2%的比例。从数字看,就可以知道原住民在台湾社会,是绝对的少数。而他们在台湾的政治经济地位,也基本属于弱势。这几年,台湾当局不断地认定新族群,说穿了,其政治作用要远大于对民族的尊重。至今,原住民在台湾政治领域的作用,基本属于“花瓶”。
寂寞“林班歌”
许多人知道台湾原住民,是由于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宣传片的主题曲,这首歌撷取了阿美族郭英男老先生所吟唱的传统古调“老人饮酒歌”的大量片段。中国的少数民族似乎都有能歌善舞的本事,在台湾的流行音乐界,许多人都是原住民,比如张震岳是阿美族,天后张惠妹是卑南族,动力火车是排湾族,而从演艺明星转变成政治人物的高金素梅是泰雅族。不过,他们的音乐都跟原住民的传统文化无关。
台湾的许多风景区,都居住着原住民。阿里山有邹族,日月潭有邵族,太鲁阁一带有泰雅族太鲁阁族,台湾最高山玉山,山下住的是布农族,东部海岸平原有阿美族卑南族,台湾最南面有排湾族鲁凯族……以上这些族群都居住在台湾本岛,唯有达悟族,世居在台湾岛外东南海面的兰屿岛,而现在也有不少汉人移居兰屿。
所有的土著民族与土地的关系都特别紧密,离开了固有的土地,他们自己特有的民族历史和传统文化,几乎都很难再延续下去,台湾原住民也不例外。在日据时代,日本殖民政府为了分散反抗力量、降低统治成本等因素,将原住民从原来世居的部落强制迁移到其他地方,称作“集团移住”。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军国主义的兵力吃紧,又组织了“高砂义勇队”到南洋打仗,原住民被强迫“志愿”成为“日本兵”,死一半活一半。日本战败后,台湾重回祖国怀抱,有的原住民下山找工作,以为可以领到优厚的薪水,糊里糊涂地当上了“国军”,没想到竟然给送到大陆打内战,大多也没有再返回家乡。
上世纪50、60年代,海峡两岸的往来隔绝后,许多部落青年受雇上山,看管林地,经常一去就是几个月,不能回家。一群群年轻男子,工作之余的娱乐就是唱歌,晚上无聊时,一边烤火,一边哼哼唱唱,唱出了一首首没有固定版本的“林班歌”。
“我独自一个人去工作/没有人跟我说话/脸上都是灰尘/树在跳舞/鸟在唱歌/牛在叫/说要回家……”
一听林班歌,马上就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原住民味道。这些歌曲的旋律,大都从传统的民族歌谣改编而来,传唱时,每个人都添加一些不同的元素,所以经常是好几族的旋律混在一起,而且还混和了当时的国语流行歌。在词的方面,也是从传统歌谣的唱词,逐渐改成以族语发音的新歌词,这些新歌词都是描写当时林班青年的心情,然后又渐渐夹杂国语歌词,最后再演变为以国语歌词为主、族语唱词为辅。
林班歌的主题,基本上就两大类,思乡与寂寞。原住民讲起普通话,都是大白话,并且有自己的逻辑,最出名的就是“你了解我的明白”。原住民特有的语感和幽默感,也都在这些林班歌中表露无遗。
“小米酒我爱你/没有人能够了解我/只有你美酒/才能消除我/我我我我心中烦忧/白米酒我爱你/没有人能够比你强/我为了你痴迷/为了你疯狂/你真叫人多么的迷惘/一杯一杯/我不再介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我我我我/我醉了醉了/没有人理我/千杯万杯再来一杯……”这首“小米酒”,简直是林班的“族歌”,无奈苦闷的生活处境,常常只能藉酒消愁。
天生的乐观
大约上世纪60年代后,台湾原住民的劳动力开始大量投入矿业、远洋渔业及工厂作业员。原住民工人曾占台湾所有矿工的1/5,所有渔工的1/3,而原住民总人口仅为岛内人口总数的2%。到了70年代,台湾农村逐渐走向解体,经济转向都市建设,建筑业的木工、铁工又吸收了这批原住民劳动力。部落青年远离了山林,走入都市,变成了都市原住民;山地林班歌,也转变成了都市林班歌。
“我的爸爸妈妈叫我去流浪/一面走路一面掉眼泪/流浪到哪里/流浪到台北/找不到我的心上人/我的心里很难过/每次喝酒每次都喝醉……”
矿坑、海洋与鹰架,可以说是原住民迁移到异乡劳动的三大意象。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要是发生大规模的工殇事件,受难者经常有很高的比例是原住民。到90年代,来自东南亚的劳动力又逐渐侵蚀了原住民的工作机会。
一百多年来,台湾原住民的坎坷命运与他们天生的乐观性格,形成一个强烈的落差。如果你和原住民交谈,感受到的不会是悲伤,而是一连串的笑声和笑话。原本应该根植于土地的原住民,从山地走入平地,踩着颠沛流离的足迹,为求生存离乡背井,做着最粗重的工作,但他们唱的不是哀歌,而是有趣又自嘲的情歌。
“你可以戏弄我/也可以利用我/就算你不再爱我/见面也该说哈啰/每一次我见到了你/你总是斜眼看看我呀瞪一眼/到底我是个落魄的人/请你可怜啊心上人……”作者:林怡君(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