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门也行”
这3年来,他连一次相亲机会都没有,村里只有一两个未婚女孩,但也“看不起”他,尽管他已是村委会主任助理。
2004年底,夏明凯结束了在深圳4年的打工生涯,准备回家娶妻生子。
村里现在有1/3的人在外打工,包括89名光棍。光棍们清晰地勾勒了一个思想变迁史。最早的一批压根就不出门;随后的一批出了门又回来了,他们多是1980年代以前出生的汉子,觉得还是应该回乡娶妻。最近的一批,1980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轻男孩彻底没有了父辈的思想束缚,他们喜欢城市的生活,很多把婚事办在了外地。
29岁的夏明凯属于中间那一批,他到外边的世界探了探头,却依然把山村视为归宿。
夏明凯在深圳一家鞋厂打了4年工。曾幻想呆在深圳,不再回到家乡!澳抢锸茄睾,经济发达!钡2004年底,他还是回来了!拔蚁衷诤芎蠡!
可以确认的是,父亲的意见起了作用,“父亲觉得还是家里好!敝劣谒,曾经比较清晰的期盼,就是在家乡找个老婆。
他觉得在外面交女朋友很难:“我们条件太差、太穷,想来贵州的女孩太少太少。要把女孩子骗过来也不是个好办法!币恍┡⒁惶凳枪笾,第一反应就是:“那里很穷吧?”他很反感:“她们都没有来过贵州!”
2002年秋天,他偶然认识了一个江西女孩,小他3岁。女孩被分配到他手下学习技术。一来二往,两人谈成对象。有时女孩会问起他家乡的情况,他刻意回避了。他想过带女孩回家拜见父母,最后也放弃了,“我怕!彼翟蚝芨丛,在内心,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回到家乡。
这段不坦诚的打工情缘注定无法稳定发展。那年年底,女孩想带夏明凯回江西过年,一名江西朋友却告诉他,他去了女孩家就不能再外出了,这是那边的风俗,他等于是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了。他临阵脱逃没去江西,二人就此悄然分手。
夏明凯回到了牌坊村。带着赚到的几万元,这本来足够他筹办一场婚礼。后来这笔钱投入了养殖业,到现在已养了二十多头猪。
8月3日,他趁着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机会,希望记者能帮他找个对象!肮阒、深圳那边女孩挺多的,我上门(当女婿)也行!
这3年来,他连一次相亲机会都没有,村里只有一两个未婚女孩,但也“看不起”他,尽管他已是村委会主任助理。
“这里的光棍大都吃苦耐劳”
“光棍没有给村工作带来什么问题,他们还是很支持工作的!
约两个月前,村委会主任杨学品接到电话通知,县计生局要来检查计生工作。一见面,他们的问题把杨学品逗乐了:“村里有多少光棍?”“有没有治安问题?”
这是杨学品第一次把光棍和治安问题联系起来。实际上,早在2004年,两名英美学者合著的《光棍:亚洲男性人口过剩的安全意义》就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关注,该书把中国、印度两个人口大国的光棍跟安全问题挂钩。这导致了当时一场辩论。
有一件事让杨学品印象深刻。大概在1997年的一天,凌晨2点多,一群村民闹哄哄地敲开了他的家门。他定睛一看,院子里一前一后蹲着一对男女,双手捆绑,串在一起。
男的是43岁的光棍,家有6弟兄,只有他未婚。被绑的妇女住在他隔壁。几天前,妇女的丈夫隐隐感到光棍和妻子有染,但抓不着证据。后来他撒谎说要外出打工,纠集了一帮亲戚,在半夜潜回家中。当家门被踢开后,光棍被当场抓住。
杨学品的工作是调查有否强奸!八绞亲栽傅,互相看得起!彼。他对光棍只是说服教育。丈夫不服,天亮后去到乡政府,处理结果一样。
南方周末记者在村里采访,听到各类事关男女的传言,比如某家四个兄弟共一个老婆,某人在广州打工和有夫之妇纠缠闹出人命之类。仔细去问,均是语焉不详查无实据。
每个季度,牌坊村的村委会将全村人集中起来学习婚姻法、刑法等法规条文!肮夤髅挥懈骞ぷ鞔词裁次侍,他们还是很支持工作的!毖钛犯枪锥。
不过县计生局下来检查时,杨学品还是说了自己的心事:“既然你们下来检查,请你们帮个忙,有对象的话介绍一下!
村委会主任助理夏明凯希望能登个征婚广告。他想替全村光棍征婚:“这里的光棍大部分都是吃苦耐劳,做事踏实,很多是初中以上文化。这里有铁矿、煤矿、两个溶洞!彼袷窃谡猩桃,“通过招商联姻,一举两得!
“你是读书,还是翻土?”
“我决不愿意孩子种地,读书不行就出去打工,不要在这里了!
35岁的董学彪看上去多了一则生活哲学:“先赚钱,后娶亲”。过几天,他准备外出打工,“我还年轻,要找点钱,风风光光讨个婆娘,再过几年就完蛋了”。
他的根还在牌坊村,打工更像是一种娶老婆的手段,但或许能在外面碰到合适的人选呢,“我也不知道以后的事”。
现在每逢过节,村里家家依然在祭祖。但观念已经改变。30岁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坎,父辈选择固守家园,子女选择离开。如今,后者的选择,也成了父辈的强烈愿望。
21岁的邓明学在湖南上大专,每年需要贷款6000元。他妹妹今年高考没考好,准备复读一年。小学六年级时,他曾不想读书了。父亲没有骂他,第二天带他去田里翻了一天土,晚上回到家,他累垮了。这时父亲说话了:“你是读书,还是翻土?”他没有再犹豫:“我去读书算了!
“我们这一代读书的意识很强,都想出去。女孩也想读书,读不了就出去打工!钡耸澜芩。他刚从南京一所本科大学毕业,正在上海一家物流公司实习,即将正式开始工作。他的两个姐妹也都外嫁,村里只剩下父母。
回到村里,他穿着白衬衣,系着红领带。晚上父亲放;乩,满身泥土,两人恍如不同时代的人。在皎洁明月下,他构思着职业蓝图,计划在5年后建立自己的公司。父亲在屋里抽着闷烟,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有子女的单身汉也期盼孩子能走出去。老婆跑掉的董学奎,儿子已经跟他一般高,马上要进初中了。每个学期100多元学杂费,每周还需20元生活费。去年,家里收成的玉米、大米换回2000元左右,供孩子读书有些吃力。
但这不能动摇董学奎的决心:“我决不愿意孩子种地,读书不行就出去打工,不要在这里了!敝劣谒约,早已不再想着盖房子,讨老婆,“我只想安安静静生活了!
董学奎家门前是山坳,可以望见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在雾气朦胧的天边,他说那就是贵阳:“晚上灯光很大,整个天空都红了!彼趾下3稍踩,瞄着眼,望向想象中的贵阳。 (记者 何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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