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阴暗的地下室,缺少通风,有些霉味。大白天,几个打工者模样的男人仍在沉睡中,他们的时间已经黑白颠倒。
任杰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任杰,36岁,重庆大昌镇人。1992年,怀揣着梦想和兜里的1400元钱独闯京城。经过十年奋斗,拥有了一家十几人规模的公司。生意步入正轨后,有些飘飘然的任杰在一位业务朋友的影响下,开始学着看球。
2002年5月的一个下午,任杰来到了前面那间地下室。业务朋友介绍给他一个社会青年,任杰后来知道那就是“带盘人”(庄家的下线)。初来乍到的任杰表示出对赌球合法性的质疑。带盘人马上拿出一沓体育类报纸,“这些刊物都是合法的,他们推荐这些非足彩的比赛场次,就是让你来下注的!比谓馨胄虐胍筛畔铝俗!跋伦⒉恍枰纸,第二天下午4点之前,只要通过银行跟庄家结账就行!
很快,任杰拿到了第一笔赢球的钱420元,“心里觉得怪怪的,还有点欣喜”。度过了一个昏天黑地的世界杯后,任杰竟小赌娱情,赚了4万?伤婧,任杰发现自己身上也开始显现出“赌球后遗症”:白天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晚上看球总是觉得没劲,不够刺激。
加码
下注金额玩翻番几千激增至几万
3个月后,任杰又接到“带盘人”的报盘电话,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涌上心头。自此,每到周末任杰就盼着天快些黑下来,意甲、英超、西甲……世界各国的联赛,都成了他下注的对象。有时,一晚上最多时下注几十场比赛。不到一周,任杰不仅把世界杯赚的4万元赔了,还倒输进几万元。
有些输急了的任杰开始疯狂加码,下注金额从几千元激增至几万元。一天晚上,任杰“一劳永逸”地在意甲、英超的几支强队上下了100万元的赌注!妻子识破他又在赌球,质问他下了多少注?任杰坦白,每场5万。全部比赛结束后,他欣喜若狂地告诉家人,赢了75万!在妻儿的一再央求和劝阻下,任杰答应:金盆洗手!
成瘾
像吸毒一样上瘾 心魔不除难戒断
可是,戒赌后任杰发现自己又像被掏空了似的,整天无精打采。每天上午看报纸,下午上网看信息,晚上给人指点迷津,任杰的推荐还真让不少人赢了钱,这再次让他感到有些飘飘然。
“带盘人”又打来电话,“你一次少下点,就1000元。球也看了,又娱乐了,还能赢钱!”任杰在犹豫中谢绝了。半小时后,庄家打来电话,“听说最近你的推荐很准,让我也输了不少钱啊,你也少来点吧!苯苹拇蹬,让任杰的心理防线再次崩溃。
短短一个月,任杰赚来的75万输光了,又倒输进去20多万元!懊刻煨牙,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赢回来!我一定能赢回来!”妻子提出离婚,任杰发毒誓再也不赌了?杉柑旌,他又抵押了房子,想再次翻本。这时,任杰已经失去理智。他在口袋空空如也的时候,又赌输了23万……
“带盘人”把他领到庄家面前。庄家对任杰很客气,“你输了那么多还没输出经验?按你们的想法就能赌对,我们还开庄做什么?”
3个月还款期限转眼就到,任杰卖车、借钱还了账。而自己的公司一夜之间也变成了别人的。他再次暗暗发誓:绝不再赌了?墒,半年后,当任杰因为策划了一个项目开始逐渐有些收入时,庄家再次来电,劝他小玩一点。任杰想到还背着一大笔债,决心“再赌人生最后一次”!10万输了,再追10万。一夜间,任杰输红了眼。
第二天深夜,任杰悄悄离开妻子、孩子,准备投河自尽,但妻子突然在小区门口拦住了他……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任杰说:“直到那时,我才明白,要想不赌,必须去除心魔!
今朝反赌斗士
戒赌庄家撂下一句话“不信你就不赌了”
5月中,北京,海淀区一家湘菜馆。这里也是任杰赌球赢了75万后曾做出金盆洗手承诺的地方。
任杰开门见山地对记者说,“亚洲杯快到了,可能又有一批人会陷入赌局,倾家荡产!弊匀ツ晔澜绫白云囟那蚓鹕缁峁刈⒑,任杰已经遮遮掩掩地生活了半年多。
赌球圈子里仍有人在盯着他。最危险的一次是在西直门地铁,几名操着东北口音的小混混儿认出任杰来,围着他骂了一顿;褂幸淮,他接到一个庄家的电话,提出要与他合作。任杰谢绝了,庄家挂电话前,恶狠狠地放下最后一句话,“任杰,不信你不赌了!
以帮人帮己为目的创立的戒赌联盟仍在任杰的支撑下运作着。最近,他一直想策划通过反赌球联盟,在全国十个城市同时起诉某些专业类体育报刊,通过大众传媒的宣传,警告世人,远离赌球。
自从反赌球网站开通以后,任杰挽救了一些人的生命,但也看着一些人走投无路,走上绝路!耙桓龆耐皆谧业难壑,就好像是一个银行,他要榨取的是你和周围人的钱”。实际上,庄家是根据这个人的价值做出“信用”额度评估。譬如任杰,他在孤注一掷时,庄家曾来到他的家中,验看他的房产证。但在高利贷面前,有的赌徒背上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只好“抵命”。
任杰告诉记者,在反赌球网站上,有一个杭州的千万富翁,输掉了全部家产后,欠债累累,投湖自尽。夫债妇还,他的妻子也被逼得不久后自尽,而他们未成年的孩子只得由老人收养。在赌球期间,任杰认识了一些餐厅服务员。这些女孩们由于赌球欠债,不得不卖淫。她们周一到周五“做生意”,周六、周日赌球,陷入恶性循环!澳械木腿デ,有一次我在地下室赌球,差点就被抢了灭口。幸亏,我输了,躲过一劫!”
去年底,一个上海女人电话向任杰求助,从她慌张的语气中任杰听出了危急。原来,这个女人由于赌球欠下高利贷,被抓住,关进一家旅店拷打逼钱。她曾趁机向旅店老板求救,但老板也被放高利贷的收买了。任杰报警后,这个女人才获救,但此后就再也没有她的音信了。
任杰做过一个粗略的统计,反赌联盟最多时有3000人,大约有50个人自杀前向他求救,约有10人最后自尽,自杀率约3.3‰。而在《中国的自杀现状:1995~1999年》中,研究表明中国平均年自杀率为10万分之23。反赌联盟求救者的自杀率约为社会平均水平的14倍。
反赌
一旦陷入绝路期心理治疗难济事
“很多赌徒是在戒赌与复赌之间,反复折磨而出现心理疾病走向崩溃的。如果他们能够及时得到适当的心理治疗或者相关的咨询,他们都会有活下去的一线机会”。
创办了民间反赌球联盟的任杰,今年又成立了戒赌中心。任杰概括了一个“赌球心理狂妄症”的病理图:进入期—加码期—犹豫期—疯狂期—绝路期—自杀期!岸那蛐睦碇瘟圃皆缧Ч胶,人一旦陷入了绝路期,再通过什么样的心理治疗,也无济于事了!
目前,任杰一人孤身奋战的戒赌中心,完全是免费的,对方只需承担路费,任杰即可上门帮助戒赌。但是,任杰这个民间联盟以及他的个人反赌行动,是否合法还有待商榷。任杰说,他希望将来有政府部门、企业或社会组织能接手这个联盟并壮大它。
如今,任杰的反赌球联盟已由鼎盛时期的3000人规模缩小为300人。注册的网友大多是回头浪子,联盟本身变成了“穷人们”互救、寻找商业机会、开始新生活的集体。最有成效的一次合作是,河北的几个网友谈下了一笔回收垃圾的生意。
任杰有一个梦想:开一家名为“戒赌中心”的酒店,这家酒店有些电影《和平饭店》的味道,收容那些赌球后一贫如洗的人,给他们容身之所,同时帮他们戒赌。
摆在调查边上
赌博与组织赌博有区别
记者从公安部行动处得知,该处专门负责杜绝和打击赌博。每次洲际足球赛事,公安部都会加强打击赌球力度,密切监控网络赌球,包括于7月举行的亚洲杯。据北京市隆安律师事务所肖鹏律师介绍,我国法律对待赌博组织者和参与者的处罚是有区别的。根据我国法律规定,只有那些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开设赌场或者以赌博为业的人员才会以赌博罪被定罪处罚,而大多数参与赌博者到警方主动承认错误,将只会接受行政处理。肖鹏律师指出,由于赌球这种新的赌博方式在我国兴起不久,因此如何进行处罚成为一个新的问题。近年来网络赌球的盛行,一方面是因为赌博公司多在国外,难以进行有效打击;另一方面,也与我国法律对赌博行为处罚过轻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