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刊用中国《中华文摘》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潘岳,国家环境;ぷ芫指本殖,中国新生代政治家之一。因其家世、气度和才华,以及今年以来,频频掀起“环评风暴”,这位少壮派官员一直是颇受海内外关注的政治明星。
他想干什么?
2005年8月5日下午点,当面色沉郁的秘书隆重地推开“潘局”办公室门,我们当即看到潘岳伏在办公桌前带病工作的正统先进形象:紧锁的眉头、一垛垛的待批阅的文件、鼻子上的管子、氧气瓶、以及背后的国旗、常青植物、排着国学典籍的书架。
可是,很快,这位“潘局”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我等小记者面前——生动活泼、亲切热乎地展示了他著名的“直言不讳、雷厉风行”的政坛另类形象。
他说:来来来,我要和你们握握手;他说:呦,你就是陈磊啊,你小子,不够意思,写我也没通知我一声啊(指今年2月记者陈磊的文章《为政者潘岳》)!不过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感动,你哪搜集那么多材料?你能历史地看我,这不容易;他说:我连续三天熬夜,头疼、颈椎疼,我比以前胖好几斤,(压力)能没有吗?不能说啊,能说吗?……
不能说……但是,还是说了点的,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的谈话里,关于政治主张、人生经历、内心世界,潘岳还是有取有舍地,分寸地说了“他不当说的话”——还是点到为止地表达了他,有坚持有超脱的“新锐官员”,的胆识、苦衷、以及无怨无悔。
环保、性格
关于环保,分内之事,潘岳自然是滔滔不绝,从宏观到微观、从体制到民众素质、从国际到国内。他说,也不用讲那么多主义,就是一个“可持续发展”——而这个“可持续发展战略”亦是潘在改革的其他领域的一贯主张。而从国资委到国家体改委再到如今的环保局,政府官员潘岳走到哪里,;馐陡侥睦——“不可持续”的“触目惊心”的现实,让他没法忍住不“嚷嚷”。
一个说起时事,几乎把“来不及了”当口头禅的潘岳,他的自况是个比方:一屋子的人睡着呢,可是,你发现情况紧急,你就开始喊,能不能有幸被你喊醒是一回事,但确定的是,你作为第一个喊的人,肯定是要挨被吵醒的人的嘴巴的。
而在其他场合,他亦对自己的作为有过“靶子”、“破冰”、“抛砖引玉”的宣言。
至于那些标签,“政改风向标”、“当代康梁”,潘岳当然是一笑而过,拒绝发表意见,但是他,自称从十几岁就开始读历史的历史专业博士,还是愿意讲一下康梁的悲剧:
“晚清,康梁力主变法改革,但被守旧的大臣压制,但是等革命真的来了之后,那些守旧的大臣们摇身一变,成了革命党、当上了各省的督军。相反,这时候的康梁反倒成了;实,主张君主立宪,成了守旧派——悲剧也就在这里。百年来,历史学家一直在研究,如果康梁改革成功了会怎样?历史有很大的偶然性的!
关于“做秀”的嫌疑,潘岳表达的无奈不无诚恳。他说:潘岳做秀?潘岳是个老官员,他不是新人。有这种做秀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秀的危险?而且,他是一以贯之的,他不是过去不这样,现在露一下,他以后也如此。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什么都看明白,什么都无所谓,但还是有所坚持,坚持他信仰的理念。他怕什么呢?他已经付出过代价了。他并不在意有一天燃烧自己,但在此之前,他要尽量多地最大范围地照亮别人……
他,潘岳,45岁,喜欢自称大名,喜欢以第三人称叙述——观察自己。在这骄傲的表达方式里,亦可喜那仿佛少年的纯真的霸气,啊,或者叫仗义。
然后,关于“仗义、霸道、悲壮”,他的自我总结又是这么“一以贯之”地漂亮。
“‘仗义’是我的天性,霸道是我的‘劣根性’,如此为人处世,结果就只有‘悲壮’了!看人要看大节,看事要看本质,对此就不展开谈了!
家世、经历
关于家世背景和生活经历,潘岳愿意讲的当然是童年和少年。
并没有什么意外的,那是艰难的岁月、生猛的人生。1967年至1976年,从父母同一天被抓到父亲被平反,从7岁到16岁,潘岳经历了从“侯门玉”到“落井人”的颠沛流离、世间冷暖——在保姆的看护下,被迫离开北京,流落南方,东奔西走、投亲靠友。
在潘岳自己《三十五岁人生感赋》里,对此有如下的诗句:浪迹江南渚,万般苦雨身旁过;飘忽峨嵋顶,几闻野渡鬼哭声。 杀杀伐伐,猫街社鼠,血溅寒巷诩亡命;诡诡险险,月黑风高,盗行江湖也妄尊,……,垢脸篷头就墨斋,贵贱荣辱洗浮沉,……
不知其中“杀伐”、“血溅”、“亡命”、“盗行”是写实还是文学夸张;但潘岳肯定和强调的是,正是这段“社会最底层、受尽耻辱、非常羡慕工农子弟”的特殊生活,让他“看破了很多东西”。
16岁后的潘岳,参军、从商、做官,这其间的起承转合、波诡云谲,多少得意与失落、多少纷争与妥协,坊间传说版本不一,我们不能确切地指明更多的事实。
《三十五岁人生感赋》倒是充满暗语和指代,但又语焉不详;只是大胆地古今、壮丽地比赋,让读者确能感受到“老官僚”潘岳文学青年般跌宕的雄心、诚挚的徘徊、细腻的哀怨——
“二十立志,或汉武?或信陵?或燕歌粥市做雪芹?从此招难,忽晋文,忽子胥,忽渡海绝汉死田横!宋缭粕,雷鸣山啸,百万旗火无长幼;满城帝王学,棋深局迷,一夜人妖血难分。清谈天下,纵横独统,说爱国谁误国?乱世枭雄,安邦能臣,似好人谁坏人?……”
对于这乱云飞渡的往昔,今天的潘岳不肯细说,他只说,从19岁到22岁,那是他人生的“当口”。这期间他大量地读历史——各种历史,甚至戏剧史、宗教史、建筑史,通过读史,“想通了很多事情”;认定解决中国现实的药方就在历史中;而“政治立场、信仰、理念,都这在阶段成熟稳定下来”。
心境、爬山
如今的心境,是潘岳比较爱谈的。他这样说自己:
我有很多词儿,但我不想说漂亮话。你们只是从网上、报刊上看到我的一小部分,其实大部分经历、文章你们都没有看到。
人越复杂,也就越简单。人有两个极端,一个是随波逐流,按世俗的常理来走;另一种人因为有信念,则是更加积极入世了,可能更加激情斗志昂扬了,像孩子一样,挑战自己的极限。
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了。
他这样由此及彼地谈论恢弘的境界:
大智慧、大愿心,或者说,谁做到了最大的那个——天人合一?比如说苏格拉底、孔子、释迦牟尼,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和无数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文明、思想。你们问我究竟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都没有回答你们,你们自己去想啊。人返朴归真,就要想到这个境界。
为了天人合一,他称自己愿取道“极致”:
只要做到极致!你把很多你的菩萨心肠,你那种悲天悯人的、为人家去拼、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奉献的,那种心肠,发挥到极致;另一方面,你的霹雳手段,就是你做人做事的果断、不畏惧,你也能发挥到极致,这是最重要的。很多事情(没成)都因为没有做到极致,当你都做到极致的时候,你就进入到一个境界了。
关于境界,潘岳说他还有个“第一”呢:
我爬山大概排第一。我不敢说啊,我一说,人家说你平时都干什么呢?我以前搞国有资产、技术监督、体制改革,到各地去出差,总要抽空爬当地的山。现在搞环保,爬山名正言顺了!
我爬山爬到什么程度?到目前为止,我爬过2000多座山,北京近200多座山全部爬遍了,并且选出其中40多座反复、不同角度地爬,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地爬。而且我吃农家饭,住农家店——就一个挑剔,得能洗澡!
我爬山是融于山水自然之中的。也没什么行头,也不换鞋子,爬完山说不定晚上有个晚宴接待外宾,说不定我用卫生纸擦擦鞋子就去了。当你和天地山水融为一体的时候,你会很开心。我爬山有17个心得,等有机会好好给你们讲讲……
潘岳说到爬山,当然是更活跃了。他说,对了,你们应该问问我这些——你们那是瞎问些啥啊,问了也白问,能发吗?他还说,赶明儿一定叫上你们一起爬山——我是经常和小年轻的一起的!我当初那些党校同学,那些老同事老部下们,都六七十了,都退休了;就我,还总和年轻人一起,差不多每个星期,一大帮,爬山、吃饭、讨论问题,他们站起来就说,老潘,你刚才说得不对……
这个“老潘”,在这个普通下午,和初次见面的小年轻们“瞎聊”,没有正襟危坐,没有官话套话,他那些一带而过的苦衷,和那因特立独行而来的自得,掺合在一起,生动活泼、意气风发,有些亲切、有些清新,与我们人民习惯了的“官样儿”确有不同。
(文/刘天时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