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您的祖父当初其实在台湾的时候就开始编著《台湾通史》,当时您祖父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
连 战:最主要的就是希望民族的这种文化能够永续而发展。因为当时日本占领台湾之后,台湾成为日本的殖民地,那么日本在台湾推动的殖民的工作里面,很重要的一环就是所谓“皇民化”。简单地来讲,就是要把台湾的人变成天皇的子民。这里面包括推动所谓“国语的运动”,就是讲日本话;“改名的运动”,好好的中国人,名字变成日本化,日本的名字。透过文化——尤其是教育——让下一代的人逐渐地忘记中国的传统文化,凡此种种。所以要灭人家国家的人,第一首先要灭人家的历史,我们的祖父大概也是根据这样子的一个出发点。所以以他个人的力量,在那个非常困难的环境里面,收集各种样子的文献,走遍了所有应该走的地方,那么完成了他的巨著《台湾通史》。
1895年4月17日,中日甲午战争以清政府失败告终,李鸿章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马关条约》,其中的第二项就是,中国割让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岛屿以及澎湖列岛、辽东半岛给日本。消息传出全国哗然,台湾人民更是悲愤交加,在马关条约签订的第二天,台北人民“鸣锣罢市”抗议清政府卖国行径。台湾岛上的抗日力量广发抗日文告和檄文,鼓励民众抗战到底。当时,连战的祖父连横只有18岁,面对国破家难,连横感到唯有修史,才能证明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于是连横用了13年的时间来搜集资料,然后又经过10年的呕心沥血,终于在1918年完成了《台湾通史》的编撰工作。
白岩松:陆续最近也慢慢地大家知道,在您大陆行的时候,胡锦涛总书记在很亲近地请您吃晚饭的时候,在临别的时候送了您一个很特别的礼物,也跟您祖父有关。您是否可以把这个礼物背后的故事给我们的观众介绍一下?
连 战:我非常地感谢胡锦涛总书记。他非常地周到,能够给我这样子一个富有历史性的一个礼品。这个礼品就是在一个木头的箱子里面,他叫我打开,我打开以后,我看到的就是我祖父在民国大概是二年、三年的时候,申请恢复中国国籍的所有的文件。这个不容易的地方是,多少年了,差不多要一百年了,这些文件还那么样子地保存得那么好,胡先生还这么样子地用心,大陆的朋友还这么样子地用心,能够把它找出来。我是没有话来形容我内心的这种感谢跟感动。
1914年2月,连战的祖父连横,在台湾被日本殖民者侵占了19年后,终于恢复了中国国籍。不仅如此,连战的父亲连震东也在抗战前夕,恢复了中国国籍。
连 战:那个时候中日已经要抗战了,已经要八年抗战了,马上可能就要打了,所以他也毅然决然地向国民政府申请来恢复中国的国籍,还在陕西的日报上登了这个广告。那个时候我们记得张溥泉先生,还有一个国民政府文官的文官长焦易堂先生两个人给他作证,给他证明,恢复了他的国籍。所以我家里面,过去在日本统治的时代,我们没有日本人。我们都是中国人。
日本侵占台湾之后,台湾人民以“誓不臣倭”的信心,用自己的力量武装反抗日本占领台湾。从1895年到1945年的50年中,台湾同胞一直没有停止过斗争。
连 战:台湾被割让以后,台湾的人民就开始了抗日的运动。所以不只是八年而已,是五十年都有。当然在,这五十年中间,那种血腥的统治、那种民族的歧视、那种经济的剥削、那种政治的不公平等等,那是多得不得了,所以从台湾割让以来,大型规模的抗日的活动起码也有二十几次,至于那些小的冲突,那我就没有办法来加以估计了。所以我想,这个民族的大义是永远存在的。有一位叶荣钟先生,追随林献堂先生的一位叶先生,他的回忆录里面写得就非常地清楚:在日据时代,因为日本殖民的高压,所以在台湾,这种民族的意识不但没有降低,而是逐渐地高涨。
白岩松:提到台湾光复呢,大家自然想到是因为抗战胜利了。但是您说过一句话:台湾的光复跟“七·七事变”是紧密连在一起的。我们该怎么样理解您说的这句话?
连 战:在1943年,我们参加了开罗会议。在开罗会议上面,盟国正式地决定,战争结束之后,日本要把以前从中国所夺取的——或者说是窃取的——这些土地,包括东北四省、台湾、澎湖列岛等等,都要还给——那个时候是明讲的——还给中华民国。这是一个历史。当然今天有一些无奈,有一些遗憾,因为有一些人,他把这个光复当为终战,用日本人的话讲的这是“终战”,只不过是战争终止而已。这个对我们来讲这是一个很遗憾的事情,也是一个很无奈的事情。因为他这个意识的形态蒙蔽了他对于历史的了解。但是,我必须在这里把我们整体的、正确的历史的发展——尤其是在民族历史上一个非常重大的、辉煌的一个成就——我必须在这里再做一个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