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做烈士不算什么,做战士才聪明。我不只是一般的战士,还是神气活现的战士,快快乐乐的战士,使你哭笑不得的战士”
-本刊记者/文晔
12月12日,台湾“立法委员选举”结果揭晓。以无党籍人士身份参选的著名作家李敖获3.3万票当选,列在他所在选区的最后一名。
自李敖宣布参选“立委”以来,奉行“四不一没有”的政策,即不满大街插旗子、不印选举背心、不扫街拜票、不搞造势晚会、没有竞选总部。李敖说,开票的时候,他正在书店里买书。
12月13日,李敖在台湾接受了本刊记者的电话专访。
“这个‘立法委员’对我来说是小不点”
中国新闻周刊:开票的时候你恰好在书店选书,这是不是说明你对当选也不自信?
李敖:这不是不自信的问题,是不在乎的问题。我这哪里是从政,我这是游戏。政治人物哪里会像我这么高兴这么爽快的,他们围着电视机又哭又笑,我去逛书店去了。这个“立法委员”对我来说是小不点。我雄心壮志,没把它看在眼里,不过是多个指东划西的机会和平台。
中国新闻周刊:你当选了,是不是说明台湾的民主水平高?
李敖:我是最后一名当选,为什么?那些有政党背景的候选人玩配票,古今中外都没有这种民主政治。这表示他们用不要脸的、卑鄙的、集体作弊的方法跟你玩。独立一人跟群体去玩怎么能胜呢?别人都玩不过,只有我还算是勉强能跟他们玩玩的人。这就是我的厉害。
台湾的这些东西,跟世界完全接不了板,要不怎么说是荒腔走板呢,也就是在小岛瞎搞,我是看不起他们拜票、配票、买票。
中国新闻周刊:你不用去拜票,还是会有这么多人选你。这是些什么人呢?
李敖:都是有头脑的,知识水平在上层的人,不用你打躬作揖的这种选民能分辨出来我的长处和他们的短处。
我的长处,第一个就是我非常有个性,我不会因为选举就低三下四地求你,满街去叫嚷,这就可以看出我特立独行的这一面。
另一个就是我的见解,我出来以后可以使“官不聊生”,人家说民不聊生,我偏要让“官不聊生”。
中国新闻周刊:有一部分人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等待着看你在“立法院”的表现……
李敖:(选我的选民里)的确有这么一部分。我李敖的电视节目为什么在台湾这么受欢迎,就是有些人白天受了一肚子气,感觉很窝囊,晚上临睡前,听我李敖骂完人很爽快就能睡觉。我做节目有一种消痰化气的功能。所以看热闹也是别人选我的原因,没有错。
中国新闻周刊:但是在“立法院”发言和做电视节目,场合应该还是不同的吧?
李敖:对台湾而言,几乎是一样了。因为台湾这个地方已经政治挂帅挂疯了,所以“立法院”就变成了一个表演的场所,有表演的就有看热闹的。
我的表演要视情况而定,我把它称之为机会教育。
“在台湾的公开场合,把‘一国两制’这个讯息传出来”
中国新闻周刊:你要在“立法院”这个场合里讲什么呢?
李敖:我当选“立委”的一个功德是,可以有一个人,用他那么清楚的、勇敢的、有政治的、能说善道的方法,在台湾的公开场合,把“一国两制”这个讯息传出来。过去(这个话题)像个大马蜂窝一样,没人敢碰,这次完全不一样了。我就会到“立法院”去问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政府,偏要和13亿人对着干,光会打架,不做点对人民好的事情?你花相当于1500亿人民币的钱买那么多武器是什么意思?
台湾这个社会是个移民的社会,是个贪便宜爱小的社会,什么民族大义、炎黄子孙,我不会对他们讲这些。我会给他们列举“一国两制”的好处,台湾人能占大陆多少便宜,占共产党多少便宜,让他们觉得赚了,就会赞成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偏“泛蓝”吗?
李敖:这你完全搞错了!胺豪丁蹦母遗稣饷从驳奈侍,根本不敢谈。他们是猫在那里,缩在那里,是小心翼翼的胆小派。他们跟“泛绿”惟一一点不同,是“泛绿”的敢公开说“台独”,他们不说而已,真正的统派言论也就我敢讲。
这回“泛绿”为什么输了?他们在“台独”这条路上走得太张狂了,什么“正名”呀,“去中国化”呀,太过了。很多人怕了。
中国新闻周刊:此后,“泛绿”是不是会在“深绿”和“浅绿”之间做出选择?
李敖:没什么深浅问题,对台湾这些竞选族群来说,只有利益问题。别把陈水扁们都高估了,什么意识形态,深呀浅呀,都不是,他们不过是开小店打小算盘。真的,台湾没有为了信仰抛头颅洒热血,牢底坐穿的这种人。
中国新闻周刊:你怎么看陈水扁?
李敖:别太高估他。原来他说大话,什么“勇敢的台湾人”,后来美国不让他改“中华钢铁公司”,真正碰到美国爸爸不高兴,他就不敢吭气了。所以我说他不是真的“英雄节烈”,要是真的,他就该和美国人对着干了。
“我的原则就是快乐地把敌人拖垮”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北京法源寺》这本书里写了不同的政治人物,就任“立委”以后你要做哪一类人物?
李敖:我在《北京法源寺》里写了两种人物,一类是谭嗣同,他当了烈士,死了。一类就是梁启超,他颠了(北京土话,跑了),表面上看很,可是最后清朝被推翻了,他在日本办报纸,打败了他的敌人。这样他就变成了一个战士。做烈士不算什么,做战士才聪明。我不只是一般的战士,还是神气活现的战士,快快乐乐的战士,使你哭笑不得的战士,这才有趣,绷着脸做战士也没劲儿。我的原则就是快乐地把敌人拖垮。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许信良、施明德为什么没选上?
李敖:他们过气了嘛,成了光杆司令你还有什么用。英雄人物也不能去打群架呀。
中国新闻周刊:你现在难道不是光杆司令吗?
李敖:他们是政治人物,政治人物不能落单;我是思想家,我是耍笔杆的,传播思想的,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马寅初是怎么做人的?他可以独来独往,大字报写在脸上也不屈服,最后人家活了一百岁,看到文化大革命结束。
中国新闻周刊:我看到网上有一个不客气的评论,说你“是一个过气的人,凭借一点运气,制造了人气”,你怎么看?
李敖:我只能说,说这种话的人充满了酸气,对我的伟大完全不了解,朱自清写过一篇文章《论书生的酸气》写的就是这种人,有“酸气”的人就会吟诗呀,喝酒呀,惆怅呀,悲哀呀,我就不会,我的人生观跟他们不一样,打压我是正常的,但是我会去战斗。我李敖处的时代是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时代,我李敖能在电视上玩,替这些臭老九扬眉吐气。
中国新闻周刊:台湾“立法院”里经常有动手打人的事情,我有点为你担心。
李敖: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打人是看人的,我是国宝,那还了得,他们动手就是破坏艺术品。
中国新闻周刊:你为什么不到大陆来?
李敖:我还不那么急着过去,晚一点,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像凤凰台3月8号开播了《李敖有话说》,这10个月,人们就知道我李敖不仅会写字,还这么能言善道,还这么会表演。10个月,大家就对我的态度不同了,晚一点也许会有不同的效果。就像法国文豪伏尔泰,他80岁才回到故乡巴黎,万人空巷地来欢迎他,不是也很好吗?10年以后你们看到我,不是也很好吗?
中国新闻周刊:你希望2008年的台湾是什么样的?
李敖:我希望那时候的台湾对祖国有一个健康的正确的认识,不像现在这样是一笔抹杀的,敌对的;甚至到那时候可以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什么都谈,把事情谈成。那样台湾就可以不再这样自我流放了。
现在商人就比政治人物聪明,他们看到这一点——大陆发了,台湾这些要赚钱的人,不靠大陆就没救了。我是乐观的,历史的改变不就是那三个字——“资本论”嘛。
对台湾不一定乐观,但我对整个态势还是很乐观的。你年纪轻,不懂我们这些离70岁还差5个月人的心态,我们经历过中国被人家欺负的年代,现在不互相打了,中国能够繁荣增长了,对我们就最重要最满足了。你看毛毛写的怀念邓小平的文章,邓活了90多岁,有40多年都消磨在打仗和内耗上了,等他能做事的时候,那是多么珍贵。
我这次出来竞选,就是要说“一国两制”。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本领。否则这么老了,出来干点小事,干嘛?我要跟他们说,大家一道大胆西进去捞钱。(哈哈大笑)。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在很严肃地讲这些吗?
李敖:是一本正经说的,只不过我是笑着说而已。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严肃的时候我就开玩笑,确实有点滑头。你知道写《后汉书》的那个范晔吧,把命都送掉了,那是他碰到乱世了。我能这样嘻嘻哈哈地把事情说清楚,就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