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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评论员/秋风
专家学者将中国的体制转型过程总结为“渐进模式”,以区别于俄罗斯及东欧若干国家的“休克疗法”。这种模式的基本特征是,政府“培育”市场。政府当然可以、也应当为市场的发育提供制度框架,并通过监管或司法程序矫正市场中的不当行为。但没有哪个经济学家会相信,政府竟然可以自己创造出一个市场来。
准确的说法其实应该是,政府给了某些企业以特许权,使之进入某一领域。中国足球协会就是这样一个垄断性组织。
《中国足球协会章程》和《体育法》赋予了它以组织、管理、经营足球职业化、即商业化的垄断性权力。足协之所以能够在足球商业化运营中扮演核心角色,不是因为只有它具有经营能力,而仅仅是因为,作为官方组织,只有它能从政府那里获得特许权或市场垄断权。就像别的行业一样,只有国有垄断企业能够获得市场准入,而这个市场上已经积累了庞大的需求,它们当然立刻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种垄断特权下的市场模式,只能是一种过渡性安排。足球协会出面组织经营商业化的联赛,确实突破了原来完全僵化的集训队模式,也给了商业资本以出头的机会。由此形成了政府主管部门或监管机构、垄断性企业或组织,及真正的市场化主体之间的微妙三角关系。
当市场发育到一定程度,权力的主宰地位本身就成为市场进一步健全发育的主要障碍。而那些拥有一定实力的市场参与者,必然要求打破行政权力对市场的控制,试图打开通往真正的自我治理之路。三角格局开始出现动摇,垄断权本身面临市场逻辑的冲击。
但是,权力主宰下的市场使垄断者能够享受到巨大的商业利益,并使其成为反对进一步开放市场的力量。中国足球协会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垄断利润被各个俱乐部分食。而它维护自己垄断力量的手段又是现成的:游说政府主管部门或监管机构。它拥有这样的渠道,它本来就与政府部门有着直接间接的关系,而且,它可以以公共利益的话语说服政府部门。它的理由是:如果不维护它的垄断地位,贸然放开市场,市场必将陷入混乱中。而且,放开市场后,那些普通企业只会追求利润,而不会考虑普遍服务义务,不会顾及国家利益。
这样的话语,电力、电信、铁路、民航、石油等等行业的垄断企业都曾说过,现在还在说。垄断企业在一定程度上挟制了主管部门,让市场永远停留在转型的过程中,也让市场始终处于半开放状态,从而一直维持垄断组织或垄断企业主宰市场的格局。只有在这样的格局下,垄断企业才可以同时享受到权力和市场的好处。
市场本身当然有冲破这种格局的趋势。垄断利润本身就会吸引企业家试图进入这个市场中。而企业家的这种冲动无疑是为了追求利润,就如同徐明等人挑战中国足球协会是为了追求利润一样。不过,这种努力也确实有利于市场秩序本身的健全。一个开放的市场体系,本身就有可能使消费者的利益得到更好的保障。一个真正市场化的足球市场,总的来说会更干净一些,会使比赛更精彩一些,因而,也可以让球迷们获得更大满足。
最近几个星期的足球乱局显示,市场化改革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要么深化改革,剥夺中国足球协会经营中超的垄断权,使联赛真正实现市场化;要么维持原有格局,使垄断利益永久化,最终听任这个市场走向毁灭。徐明们的“革命同盟”方案囿于本身利益或许不是解决乱局的妙药灵丹。但冲破垄断的真正改革或迟或早都会到来,躲得过今天,拖不过明天。我们希望未来真正的改革方案,在权利和资本之上,会大书着“公众利益”。没有了公众,足球什么也不是。
由于转轨经济的特殊性,政府在市场中居于主导地位,因而,能否最终让人们看到一个干净的、自由竞争的市场,取决于取决于政府主管部门的立场。不幸的是,本应成为公平之市场监管者的政府主管部门和监管机构,却由于历史渊源或利益纠缠,在不少领域成为垄断性企业或组织之特殊利益的;ふ。这是渐进改革的劣势所在。
摆脱这种劣势,需要政府的明智和勇气。改革进行到今天,“垄断带来繁荣”的游戏似乎已经难以为继了。正道只有一条:法治下的公平市场秩序。唯有它能够确保实现公平前提下的长远繁荣。这一结论不仅仅适用于足球市场。在所有领域,市场化的企业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志,垄断性组织已经不那么理直气壮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政府主管部门能否痛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