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燦，河北省外經(jīng)貿(mào)廳原副廳長，因巨額受賄2004年被判處死刑，成為當(dāng)年的反腐亮點。查處李友燦的功臣，就是河北省衡水檢察機關(guān)的檢察官。
自2003年以來，除李友燦案外，這里的反貪隊伍還連續(xù)查辦了國家商務(wù)部機電司原助理巡視員賈小左、河北省交通廳原副廳長張全、河北省獻縣窩串案等一系列由上級交辦的在全省全國震動極大的案件，其中李友燦受賄案的查辦名列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總局2006年評出的“十大精品案”。
日前，參與辦理這些大案的檢察官們接受了本刊采訪。讓我們通過他們的口述，領(lǐng)略小院辦出驚天大案的秘訣。
大案回顧：李友燦至今仍被稱為“河北第一貪”。在任河北省外經(jīng)貿(mào)廳原副廳長兼河北省機電辦公室原主任期間，他利用職務(wù)便利違法發(fā)放汽車配額，受賄財物共計人民幣4744萬余元，其受賄數(shù)額之大使人震驚。2004年11月30日，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維持一審死刑判決。
郭宗然(衡水市饒陽縣檢察院副檢察長)：李友燦的案子開始是省紀委查的。2003年的時候，李友燦知道在查他，就用假照片、假名字辦了護照，和幾個朋友偷偷跑到俄羅斯去了。那幾個人一開始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出去，后來聽說李友燦要出事了，一商量，干脆就把他給關(guān)起來了，可是他們自己也不敢回來。
調(diào)查人員找到了陪李友燦出國的一個老板的司機，拿著李友燦的照片問，你認識這人嗎？司機說，認識啊，這不是河北省外經(jīng)貿(mào)廳的李廳長嗎？又問：你怎么認識他��？司機說，我給他拉過錢啊。最多的一次拉過6提包，后備廂里放了4提包，前面放了2提包，最少一次也拉了3提包。
這么著，檢察機關(guān)就介入了。
(2004年4月的一個晚上，衡水市檢察院反貪局的幾名干警接到緊急通知：次日凌晨5點前到院里集合，趕赴石家莊待命。)
劉金奇(衡水市檢察院反貪局大要案指揮中心副主任)：干什么去不知道，去南方還是北方也不知道。4月份，北方冷南方熱，能差20多度，也不知道該帶什么衣裳，所以大家大褲頭也帶了，秋衣秋褲也帶上了。
郭宗然：到省檢察院，沒休息多長時間，又接到新的指令：“帶上東西，走！”車出了石家莊，上了高速奔太原，過了太原，奔西北就扎下去了。大伙都鬧不明白，但辦案有辦案的紀律，你也別問，叫你怎么走就怎么走得了。到內(nèi)蒙邊界，呼和浩特的公安人員已經(jīng)等著了。趕到呼市的時候，是夜里2點半。人家看守所已經(jīng)事先給咱們空出來一棟小樓，原來也是關(guān)押犯人的，就是被褥換新的了。
第二天，組織大伙開始了解情況。其實根本沒有現(xiàn)成的案卷材料。至于什么是汽車配額，容易發(fā)生什么問題，也都不懂。不懂不行啊，領(lǐng)導(dǎo)專門請來老師給大伙講。前面幾天，光學(xué)這個了。
到第7天，領(lǐng)導(dǎo)叫我去機場接人。這是我頭一回見李友燦，印象特別深。哎喲，那樣子，真像個鬼一樣。他在俄羅斯被關(guān)了8個月，8個月沒剃頭，頭發(fā)、胡子又長又亂。曾自殺過三次，一次上吊，兩次撞頭，都沒死成。咱也不清楚在那邊給他用的什么藥水，跟這顏色差不多(他順手從旁邊的花盆里拉過一片油綠的葉子來)，頭上身上還有好多血。
李友燦接來了，可一句話也不說，問他什么他也不理。這案子怎么辦啊？我們覺得李友燦從國外回到國內(nèi)，得讓他感覺到一種關(guān)懷，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所以咱們馬上派人到外面給他買來秋衣秋褲，找人給他理了發(fā)，跟看守所聯(lián)系，讓他洗了個澡。頭上還有傷呢，怕進水，給他找了個塑料袋罩上。洗完了，又專門給他做了倆菜，李友燦吃著，眼淚就在眼圈兒里轉(zhuǎn)。
吃完了，李友燦開口了，說我要交代。咱們說，別著急，從俄羅斯到這兒，連續(xù)坐飛機，今天晚上你什么都別干，就是睡覺。李友燦一覺睡了7個半小時，睡得特踏實。睡醒了，又說我要交代，說我有300多萬的問題要交代。我們跟他說，300萬也好，3000萬也好，幾千萬也好，那是早晚的事兒，只要你相信我們，會給你交代的機會的。
李友燦在俄羅斯被關(guān)了8個月，沒人跟他說話，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所以每次談完話，他都要求辦案人員留下來，再說會兒話。他說，有人能跟我說說話，我就感到特別幸福。
第三天晚上，李友燦要了紙和筆，寫了一份挺詳細的自首材料。
劉金奇：在呼市前后呆了18天，這18天吃住都在看守所，訊問、做筆錄、看人，全是我們這幾個人。飲食不習(xí)慣，覺得水也硬，飯也硬，吃得胃也不舒服，加上連續(xù)加班，好多人是拉著肚子、發(fā)著高燒堅持干活。我記得有一次，從上午9點開始，中午就吃了碗面條，一直干到晚上10點多，晚飯都沒吃。這樣的情況太多了！
后來去了滄州。在滄州時，審訊、取證還是我們這十幾個人。兩部車不分晝夜地跑，人歇車不歇，兩個多月跑了幾萬公里，一點也不夸張。
這個案子也是我們第一次出國取證。當(dāng)時我們聯(lián)系到，有個重要的行賄人在國外。由于時間緊迫，我們以旅游的名義隨團到了那里。人家安排去景點玩，我們不能去，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跟導(dǎo)游說身體不舒服，在賓館休息。在那地理不熟，語言不通，我們只能一遍遍地給證人打電話，說服人家來賓館找我們。那幾天真有守株待兔的感覺，特著急，有勁又使不上，那份難受可真沒法說。
張全的每一句話我們都要研究
大案回顧：賈小左在任原外經(jīng)貿(mào)部(現(xiàn)為商務(wù)部)機電司進口處原處長及主持工作期間，非法收受他人財物，計人民幣197萬元、港幣100萬元、美金8萬元及價值萬余元的貴重物品。河北省衡水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賈小左有期徒刑十五年。賈小左沒有上訴。
2006年3月14日，據(jù)新華社發(fā)布了河北省交通廳原副廳長張全受賄案的終審判決消息，衡水市中級法院駁回張全的上訴，維持景縣法院對其判處有期徒刑十四年的判決。據(jù)河北省紀委、監(jiān)察廳通報，張全案涉及26人，交通系統(tǒng)涉案18人，涉案總金額4000余萬元。
郭宗然：賈小左案是李友燦案牽出來的，李友燦交代曾向賈小左行賄。因為涉及到的是商務(wù)部的干部，我們當(dāng)天晚上就趕到北京，在上級機關(guān)領(lǐng)導(dǎo)協(xié)調(diào)下，直接把賈小左從他單位帶到了景縣。
張玉書(衡水市桃城區(qū)檢察院反貪局局長)：賈小左這個人其實挺老實的，他知道我們已經(jīng)動了李友燦，看得出他心里很矛盾。我們就從這一點攻他，到晚上11點的時候，他終于承認李友燦給他送過錢，有30多萬。我們就問他，李友燦送你的錢哪去了？這是很多貪官的心理防線的臨界點，特別是那些收了錢不敢存也不敢花的人，賈小左就是這么個人。到晚上12點的時候，賈小左才吞吞吐吐地說錢在一所老房子里，房子在哪。我們立刻分出一組人趕往北京，在他說的那所房子里找到了大量現(xiàn)金，有美元、港幣和人民幣，折合人民幣700多萬元。那錢都放好長時間了，包錢的報紙都發(fā)黃了，扎錢的皮筋都發(fā)黏了。
姚順雨(衡水市檢察院反貪局偵查處副處長)：賈小左知道咱們肯定能找到那些錢，想賴也賴不掉。咱們擠一擠，他就說一點，像擠牙膏似的。我們辦案子，幾萬的也好，幾百萬上千萬的也好，都得按照犯罪構(gòu)成來弄。光整材料就記了4天4夜，這是我感覺辦得最累的一個案子。
初審?fù)炅诉�得去取證，證據(jù)不到位就不能形成鏈條。因為賈小左是商務(wù)部的，向他行賄的人全國各地都有，大連、深圳、西安、廣州，這么長的戰(zhàn)線拉下來，幾個月一直在路上跑。
取證是最累人的事，路途遠不算，勞累不算，對方不配合是常事。去幾次都找不到人，見到了也是冷言冷語。(說到這里，姚順雨嘆了口氣。)
張玉書：這是個老問題了，一般我們都是向當(dāng)?shù)貦z察機關(guān)尋求配合。因為我們還是有了一方的交代，有了證據(jù)了，可以對另一方當(dāng)事人以行賄罪立案。如果被調(diào)查的人不配合，我們可以要求當(dāng)?shù)貦z察機關(guān)立案。面對是主動交代還是立案之后再交代的選擇，多數(shù)人都能主動把問題說出來。
姚順雨：賈小左案還沒有完全結(jié)，我們又接到命令，有新的任務(wù)。最先接觸的還不是張全，是河北省交通廳的一個處長。通過他的交代，我們又動了交通廳的幾個人。隨著線索越來越多，最后決定動張全。
我記得正式拘留張全的那天是臘月二十八。張全這個人性格內(nèi)向，并不囂張。他剛進來的時候，個人問題一點也不交代，看得出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吳建民(衡水市檢察院反貪局政委)：反貪的辦案對象，特別是這些大案要案的對象，都是一些閱歷很豐富的人，都是給別人上課的主兒。給他們講政策、用策略都沒用，他們規(guī)避法律的意識比較強，就算開口說，也故意不往點上說。你想迂回接近問題，你還沒轉(zhuǎn)回來，他就意識到了。
張玉書：張全案的突破，主要是從外圍展開的。他老婆是河北省交通規(guī)劃設(shè)計院的副院長，他兒子也在一些項目中活動頻繁，我們把他兒子和老伴也拘了。一開始去他家搜查，什么也沒搜到。后來他老伴交代，裝修房子的時候，把金銀首飾和存折拿牛皮紙卷成一條，拿透明膠帶纏了多少層，趁裝修工人不備，丟到窟窿里去了，工人也不知道，就用水泥封起來了。她要不說，任誰也找不出來。我們又突破了張全主管的兩個局的局長，取到了大量證據(jù)。
對張全的審訊一直沒有放松，咱們天天研究他，多少個人研究他一個。每天跟他談話，他說的每一句話我們都得研究，每天根據(jù)談話情況研究下一步怎么做，怎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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