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作家贾平凹。 中新社发 王丽南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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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作家贾平凹。 中新社发 王丽南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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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怀念狼》、《病相报告》……贾平凹屡次入围茅盾文学奖,又都抱憾而归,此次终于凭借《秦腔》获得该奖。得知这个消息,贾平凹的庆功宴是一顿羊肉泡馍,在颁奖典礼上,他也说着一口旁人难懂的家乡话。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贾平凹称,并非刻意不说普通话,而是学拼音时正巧逃学了,而多年来的人生际遇,包括《废都》等作品带来的争议,也让他“说话的能力减弱了”,只是在写作中“张扬”着自己。
获奖
以前落选或因《废都》
新京报:《秦腔》先后获得过六项较重要的奖,这次又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贾平凹:能获得茅盾文学奖,我是非常高兴的,因为这是中国的一个大奖,专奖长篇小说。我写了多部长篇,这也是对我的长篇小说的一种肯定。
新京报:你之前的作品《高老庄》、《怀念狼》其实都入围过茅盾文学奖,也有人说,你是“习惯性落选”,你觉得这次《秦腔》最终获奖是否意味着文学的生态环境有了变化?
贾平凹:第一次入围这个奖是从《高老庄》开始的,《怀念狼》、《病相报告》,一直到《秦腔》,四五届了,每次穿了新衣服去等车,每次都走了回来。以前落选可能是作品还没写好,也可能有那个《废都》的影响。
现在写作容易,出书容易,可以说,现在的文学生态环境是几十年来最好的。记得《废都》获奖时,孙见喜和穆涛拟写个消息稿子,写了几遍都不满意,最后成文———“据11月3日法国巴黎消息:中国作家贾平凹的一部长篇小说(《废都》)荣获‘法国费米娜外国文学奖’。这是贾平凹继1988年获‘美国飞马文学奖’之后又一次获得重要的国际文学奖。”之所以在稿子中将《废都》写入括号内,即担心有的报纸不敢让名字出现,便可以删去括号而不影响原文。后来,报纸上发出此文稿时,果然均删去了“《废都》”二字。
此后,《中华读书报》刊登了1997年法国各文学大奖的获奖书目和作家介绍,其中自然提到了《废都》,虽然别的书和作家详细介绍,说到《废都》只一句,但这却是国家级报纸第一次披露了获奖的书名《废都》。国外有个大作家说过,艺术生于限制,毁于自由。他的话当然和我们所说的自由还不一样,可也从中能体会出艺术不是随意的东西。
新京报:得了这么多奖,你对国内的文学奖和国外的评奖是怎么看的?
贾平凹:得奖的事就不谈了,它是可遇不可求的。能获奖当然好,可以给你信心和加油,获不上了更能踏实下来做自己的事,关键是能否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至于国内的奖和国外的奖有什么不同,我没什么意见。他们是不是真正理解了作品,也不知道,因为咱不懂外语,他们读的作品也不是中文。
作品 《废都》带给我灾难和读者
新京报:很多人都觉得,《秦腔》比较难读,你曾经说过,你一般不管别人的看法,直接把心里的东西全部写出来。你怎么看待读者在你心中的位置?
贾平凹:《秦腔》写了一个村庄和一群农民如何一步步离开土地。它没有故事情节,人物又多,还有大量方言。但只要你慢慢地读、慢慢地品,还是可以读下去的。一个作家写作的全部意义就是有人来看你的书,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读者和市场,这也不是说我有多高尚,而是因为我的作品很早的时候销量就比较好。
新京报:从《秦腔》起,你对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乡村文化和乡村民众进行关注和反思。有人说,《秦腔》是“废乡”、《高兴》是“废人”,所展现出来的,是一幅乡村败落的图画。你觉得现在你对农村与农民的认识与当时相比是否有变化?
贾平凹:认识还没有变化。农村和农民的问题是国家大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政府在努力做一些事情,但农村和农民在这种社会体制下有许多无法改变的东西呀,其破败是必然的,有些事是人类面临的难题。
新京报:《废都》是你第一部城市生活题材的长篇小说,当时为什么会离开自己得心应手的农村题材?
贾平凹:一是那时我在农村生活了19年,在城市里的生活已经超过20年了,却还没有好好写过城市;再者,写农村生活必然离不开风俗民情,这些东西翻译起来很难,而城市生活中许多现代文明的东西是世界相通的,这对我是个新领域,我想再折腾折腾。
那时我已是40岁的人,到了一日不刮脸就面目全非的年纪,不能说头脑不成熟,笔下不流畅,但搔秃了头发,淘虚了身子仍没美文出来,是我真个没有宿命吗?我那时觉得我是浪得了个虚名,而这虚名又使我苦楚难言。要写出一部东西来,赶紧写。
新京报:写《废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可能的风险?
贾平凹:写的时候没有想到风险。我写作一直不管外界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把此书列为我作品中的重要一部。因为它在我写作中有从一个阶段到另一阶段的标志性,再就是它的命运和它带给我命运的变化是我难忘的。
新京报:因为这本书,你成为一个畅销书作家,也因为这本书,你被很多评论家认为堕落了,你自己有什么看法?
贾平凹:它带给我个人的灾难是最多的,也因为它,扩大了我的读者群。比起畅销书作家,我更希望成为长销书作家,喜欢我作品的人说好得不得了,不喜欢的人骂得一塌糊涂。
生活 学拼音的时候我逃学了
新京报:现在你已经是中国当代文学的大家,但是当年你也曾经有过“把那一百二十七张退稿签全贴到墙上,抬头低眼看到自己的耻辱”的经历。当年的那段生活给你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贾平凹:这些退稿签,一半是铅印的条子。有的编辑太忙,退稿签上连名字也未填上。那时当然也苦闷,很想把心绪调整一下。后来,社里叫我去礼泉县的烽火大队蹲点搞“社史”。我当时担心没有条件写构思好了的小说,但到了那里,和大队农科所的那帮年轻人一起光屁股下河游泳,一起烧野火煨豆子吃,一起用青烟叶卷喇叭筒来吸,很有意思。后来,我依据这段生活,写了短篇小说《满月儿》。
新京报:你一直说你骨子里是个农民,现实生活中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贾平凹:我的好处是能坐下来,静定思游。有时很快活,有时很痛苦。柳青说过,他如一个担着鸡蛋筐过集市的人,不怕撞到人就怕别人撞。我也是这样。我毛病很多,但可以说是善良的,能包容的,这是长期生活中养成的,因为不善于进攻,人世又如此复杂凶险,生活中就伏小、伏低吧。而写作是我个人的事,内心的事,可以张扬。
新京报:大家都知道你的普通话不好,你保持乡音是一件自然的事情,是为了保持你寻根文学中的乡土气息吗?
贾平凹:不是。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保持乡音。我的语言敏感度差得很,小时候学拼音的时候我正好逃学了。没有拼音,一般发音就不准确了。不会讲普通话确实给我的交流带来很多障碍。我为什么不爱说话?一是不会说话,再一个就是说不了话。小时候,我父亲就被打成反革命了,社会也不允许你多说话,渐渐地,说话的能力就减弱了。
新京报:都说五十知天命,现在面对种种争议,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贾平凹:我一生遭遇了四次大的争议:早期批我“政治性不强,艺术大于思想”;后来在“反自由化”中点名批我;再后来在“清除精神污染”中点名批我;再就是批《废都》。我几十年里每有作品出来都争议不断,几乎是在毁誉中成长的。回顾几十年,我倒很感谢这种争议呢,如果都在说你爱听的话,那温水煮了青蛙,我就写不下去了,死了。各种声音刺激我,逼着我去写新的证明自己,整个过程下来,作品就多了。
本报记者 刘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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