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秦桂贞,依然一人独居。她已搬到一幢花园洋房的底楼居住。她告诉我,这是老东家许小姐的房产,免费给她居住。她说,许小姐和丈夫郑先生对她极好。她指着屋里的电话对我说,这电话就是他们给我装的。许小姐、郑先生现在香港,每隔些日子,总是给她打电话,问寒问暖。她生病,他们汇钱来给她。她指着屋里的微波炉说,那是许小姐和郑先生的孩子宝宝送的。宝宝如今在美国学有成就,很有出息。她感叹地说:“这才叫好人有好报!”
在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审判江青的时候,从上海前往北京的出庭者有郑君里夫人黄晨和秦桂贞。
秦桂贞常常被说成是蓝苹(江青)30年代在上海的保姆。其实,那时候蓝苹很穷,还雇不起保姆。秦桂贞是蓝苹借住的房东家的保姆。
秦桂贞是江青30年代在上海时的好友。江青在当时发表的《一封公开信》中,便曾两处提到她……
那是在1936年4月,当时叫蓝苹的江青,在上海和影评人、演员唐纳结婚。这是江青第二次结婚;槔裨谏虾G嗄昊峒昂贾萘退傩。上海各报纷纷报道。才过了两个月,就发生婚变。唐纳为此两度自杀(未遂)。一时间,上海各报竞相刊载唐纳两度为蓝苹自杀的新闻,闹得满城风雨,称之为“唐蓝事件”。
不久,蓝苹又与有妻、有子女的导演章泯同居,舆论更是一片哗然。
面对舆论的强大压力,蓝苹在1937年6月5日上海出版的九卷四期《联华画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为自己辩解。她这样写及唐纳:
“他又来了,进门就骂我,我请他出去,他不出去,于是我叫阿妈上来,但是他竟把房门锁了,急得我那个善良的阿妈在外边哭,可是我呢?我却平静得很,我知道他很痛苦,让他骂骂出出气也是好的。可是天哪!他骂的是什么呢?我生平没受过的侮辱,他骂我玩弄男性,意志薄弱,利用男人抬高自己的地位,欺骗他……”
蓝苹还写道:
“在一个夜里,他又来了,就这样我打了他,他也打了我,我们关着房门,阿妈和朋友都敲不开。我疯了,我从没有那样大声地嚷过,这一次他拿走了他写给我的所有的信,他又说登报脱离关系,但是他并没有登……”
蓝苹一再提到的那位“阿妈”,便是秦桂贞。
我在1986年7月前去采访秦桂贞。记得,那一回,我到了上海南京路她的寓所,她却强调必须办好手续才能接受采访。无奈,我只得再去她的单位,请党支部书记写了同意采访的条子。她虽不识字,但是认得党支部书记的笔迹,见了条子,这才跟我谈她和江青的往事。
后来我才知道,秦桂贞是一位组织性很强的老人。凡是在她看来重要的事,她都要向党支部书记请示,尽管她并不是中共党员。
秦桂贞一头银灰色短发,常州口音,说话有条有理。
那一回,她谈了许多当年与蓝苹交往的情况,但是有的情况她没有谈。
自从《江青传》出版以后,我送书给她。她请别人给她读了《江青传》。她以为那本书为她出了心中的冤气,所以对我有了信任感。
我再度采访她的时候,她毫无保留地谈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从此,我与她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有时候在春节,有时候在中秋节,我和妻一起去看望她——我们并不仅仅是采访者与被采访者的关系,而是很好的朋友了。
秦桂贞和江青同龄,都属虎,生于1914年。
1995年,我和妻曾用车接她到上;妨罚パ罢依镀、唐纳当年的住处。
我们一起来到了当年的“上海别墅”。她拄着拐杖,旧地重游,不胜感慨。她告诉我,已经四十多年没有去那里了。她熟门熟路,带着我们来到弄堂底的一座三层楼房。那房子仍保持原貌。
她来到底楼的灶间,说她当年当佣人,每天在这里烧菜,而蓝苹住在二楼的亭子间,进进出出都要经过这底楼的灶间。
秦桂贞说,她是许家的女佣。许家住在三楼。许家是二房东,把二楼的亭子间租给了蓝苹。
秦桂贞如今上楼,每走一级楼梯,都要歇一口气。她说,当年她每天飞快地上上下下,不知要跑多少趟。光是每顿饭,就都得由她从底楼送到三楼许家。她总是把楼梯擦得干干净净。
秦桂贞带着我们上了二楼,来到蓝苹所住的亭子间。这是一个不多见的直角三角形的房间。三角形的顶端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装了一个坐式抽水马桶。房间大约十来个平方米而已。有一扇窗。秦桂贞回忆说,当时,窗下放一张书桌,桌上有台灯。三角形的直角处,放一张双人床。床下放着皮箱。另外,还有两把椅子。这便是蓝苹住处的全部陈设。由于人们不喜欢住这三角形的房子,所以租金最廉。也正因为这样,底楼的那间三角形房子,作了灶间,而三楼的三角形房间,成了佣人秦桂贞的住房——她与蓝苹的房间只隔着一层楼板。
秦桂贞忽地想起,在二楼楼梯口,有一间几家合用的大卫生间,便带着我们去看。那卫生间里有个搪瓷大浴盆,秦桂贞认出是当年的“原装货”。她说,蓝苹就在这里洗澡,她也用这个浴盆。只是经过半个多世纪,那浴盆底部的大片白瓷已经脱落。
浴盆仍在,人事全非。如今住在那里的人,仍在用这浴盆洗澡。他们听说原是江青用过的,都显得非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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